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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的余光向附近一扫,果然不出他所料,能看见树丛后面的某个角落也有手机的荧光。他在心里一哂,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那么快走,而需要再继续醒一会儿酒。
他掏出电话给好朋友jc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晏小勤的事这两天差不多该办了。”
jc的语气诧异:“这么快?不是该再多等几天吗?”
的确,原计划是该多等些日子,免得他三十岁一到就整一出大戏,场面太难看。但现在明显有人心情焦虑,他看她头都要愁秃了。也罢,提前几天也并不影响计划的整体操作。他对jc说:“不等了,我今天已经三十岁了。”
jc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哟,急不可耐啊。终于等到这一天,恭喜你。”
挂掉电话,他朝夜空吐出长长一口烟,眼角的余光再一扫,发现手机的荧光已经不见了,想必树后面的那个黑影已经离开。
今天他送她到这里,应该算是他一时冲动的恶作剧吧。他料想那个“结婚对象”说不定会在附近埋伏,故意给她捣了一次乱,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十分无聊。
楼上的窗口亮起灯来,想必她已到家。
jc刚从还问了他一句:王艾莎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他说还不错。
他又不禁想起那天在太平洋海岸酒店开业酒会上看到微微的样子:一身白色的及膝短裙,一双过时的白色圆头皮鞋,就好像一个刚刚折了翅膀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使。确实,想想那些她最在乎的事——福利院的小朋友,街头要饭的乞丐,床头劝人向善的良言警句,还有给“不论是谁”的陌生病人煲的鱼汤——哪一样也不会是他做得出来的事。如果她是自带光环的圣母玛利亚,那他一定是那个头顶牛角,手举钢叉的撒旦。她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他要的就远远不止这一些。同一颗罪恶的种子,不知怎么会开出这样截然不同的两朵花来。
想到这里,他又在心里对自己说,傅修远,你还是算了吧。
今晚灌了不少酒,又在小吃店里喝了一肚子茶叶末末泡的廉价茶水,现在在子夜的冷风里一吹,他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楼上的窗口这时候拉上了窗帘。他弹掉指尖的烟灰,打开车门,才开车离开。
作者有话说:
课外小知识:nba第一投手金州勇士队的史蒂芬·库里就住atherton:)
第17章送别(1)
民国二十三年夏
七月还未到,父亲竟然带我去了一趟省城。
我出生在省城,只是婴儿时代就迁居到北岛,对省城的繁华一无所知,只从秀燕的口中听说过,河坊街上的杂耍小吃,北山街上的气派大公馆,平海路后面的茶楼影院,甚至于晚上打亮霓虹灯的舞厅,似乎处处歌舞升平,又无处不透着末世纪的荼蘼。
父亲自然不会准我去舞厅影院,连戏也没准我去看过一场,只带我去走访过一间女校。父亲似乎与那里的校长有什么要事相商,自己去了校长办公室,把我留在教室外的长廊上。
学校建在一所崭新的欧式楼房里,有长而寂静的走廊,每走一步都有遥远的回声。走廊的那端传来隐约的钢琴声,然后有飘渺神圣的女声加入进去。阳光从拱形玻璃窗外流淌进来,在地上画下一面面拱形的窗。我屏息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似乎我的呼吸稍大声些都会不合宜。
晚上我们借住在舅舅家里。舅舅继承了祖业,在城东的石板巷里开一间裁缝店,一家大小就住在裁缝店的后面。与末日繁华的平海路比,石板巷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充满市侩平凡的快乐。虽然由于母亲早逝,舅舅多年没有和我们来往了,但和一般小市民一样,对有文化的人是充满崇敬的。舅舅舅母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父亲歇脚,又把表弟赶出来去屋顶下闷热得可以蒸馒头的阁楼里住。晚餐弄得人仰马翻,舅母杀了一只肥鸡,舅舅端出绍兴花雕配上卤猪头肉,对着父亲的清高冷脸还频频劝酒。父亲虽然寡言少语,饭后表弟向他请教学问,他还是关上书房门和他促膝长谈了一番。临走时舅母塞给我一块城里时兴细花料子,嘱咐我下次再来。
我回南岛学堂的那一天,秀燕来向我宣布好消息:“傅夫人说,今年七夕又请了小妙仙来唱戏。”
秀燕和我同年,都是十六岁。渔民总是十分信奉神明的,村子里不论多穷,总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龙王庙,而南岛当地还有七夕办成人礼的习俗,父母要领着满十六岁的儿女去庙里供奉祭品,宴请亲友。父亲是外省人,并不看重这些,七夕这一日对秀燕却是极重要的。
秀燕又怨念地喟叹:“我娘在醉仙楼包了宴席,可惜赵德容今年也十六岁,一定也要办宴席的,到时候肯定又要和她碰上。”
我开解她:“那我们溜出来,去隔壁戏院看戏。”
秀燕拍手:“好好!今年还是演《梁祝》。我娘说,傅夫人原本要挑一出更喜庆的,还是三少爷执意挑了《梁祝》。”
秀燕常爱八卦傅博延的小道消息,比如他春天那次回南岛探母亲的病,没过几日很快又回上海读书,傅博延在上海就读洋人办的大学,光是学杂费就不得了,出入的同学都是上海滩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秀燕每次说到傅博延,无不是看赵德容好戏的心态,例如这一次,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赵德容自以为跟傅家沾亲带故便高人一等,满打算着过了十六岁就好嫁进傅家。其实傅夫人心里早有了别的打算,未必看得起她。傅夫人要的是门当户对,已经在替傅博延说亲了,看中的姚家在永平可是有大生意的。”
我在心里一哂。幸好,这些八卦于我并没什么关系。
放学回家,我在门口给黑子留了个纸条。冬生并不能时常到学堂来,所以黑子就担负起替我们传递消息的任务。其实并不是总有事,有时候更像是和他聊天,这天我问冬生,可会来戏院看戏。
真的是有事,整晚上就心绪不宁,像是有什么悬在半空,无处着落。第二天大清早赶到学堂,黑子把字条交还给我,我才一颗心落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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