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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只要没有长辈在场,他们俩基本就是零交流的状态。徐经野倒也不是存心冷落她,一方面是自己天生的淡漠个性使然,另一方面是真的没话跟她说。而她虽然在这个家里处境尴尬,却也并不会刻意去讨好谁,她只是不声不响做着自己的事,有意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被忽视似乎远比被关注更让她感到安全。
那天学校里的抢书事件之后,有徐经野的明确示意,那帮人在逗小姑娘这件事上终于收敛了一些。他们相安无事度过了中学的最后一个夏天,他考上了本地的大学,平时有一半的时间住在学校。她到了中考的时期,因为基础差所以非常用功,每次在家里见到他都是匆匆打声招呼然后就回房间学习,刻苦到连徐锦山都看不下去,某天在餐桌上明令徐经野,寒假别老跟那帮浑小子混在一起,有时间也带你妹妹出去走一走。
徐经野听着这话不禁好笑。他觉得他爸可真有意思,自己尽不到的责任还大言不惭父债子偿。他自己作为长辈都没有一刻在情感上关照过这个亲妹妹的女儿,怎么还能妄想着自己的儿子会跟这位表妹有多少感情呢?
他们都没有把他的话当真。那年冬天他偷着在外面开了自己的游戏工作室,每天忙得连饭都吃不规律,哪有时间替徐锦山哄孩子。她就更不用说了,仍旧是活得悄无声息,存在感低到不可思议。他们就像是两条南辕北辙的线,即使被命运强行安排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也是怎么看这辈子都不会产生交点。甚至彼时的徐经野以为他们会以这种状态一直生活下去,直到他们各自工作、结婚、离开这个家,逢年过节再见面时jsg给对方孩子塞个红包,这就是他能想象到的他们之间最熟络的举动了。
但人生的有趣之处就在于意料之外。像是盲盒开启,每个人都无法未卜先知这一瞬不经意的一件小事,会彻底改变整条命运的轨迹。
大三快要结束的那年夏天,徐经野回高中去找一位老师。当时是傍晚,离高中部学生的晚自习还有不到十分钟,他们谈完事情出来往学校后面通着教师宿舍的小门方向走,天色渐暗,后园的路灯也若有似无,两个人在小路上边聊着天边往前走,影影绰绰间徐经野突然瞟见前面旧实验楼下的台阶上蜷坐着一抹瘦弱身影,看上去有些眼熟。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身侧的人原本在说话,看到他的停顿后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奇怪道:「这边现在都已经不上课了,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学生在这里?」
台阶上的人安静垂着头靠在膝盖上,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昏暗光线遮挡了她的五官和表情,但从她的状态来看她显然对于走近的两个人毫无察觉。徐经野隐隐感到蹊跷,没有答话快步往前走了过去,在临近她几步远时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沉下来声音叫她:「徐质初——」
少女慢半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眸底从恍惚渐渐清明,最后转到了他身后的人身上,片刻后,她轻轻开口:「杨老师。哥。」
徐经野不着声色皱了下眉。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他叫她时她根本就没打算应声,要不是又看到他身后的人她肯定会再低下头去,装作不认识他。他为自己刚刚那一瞬涌上来的担心感到可笑,身后走上来的人却并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弯弯道道,惊讶出声:「这是你妹妹?」
徐经野手插在兜里淡淡嗯了一声。对方没觉出异样,继续关切问道:「快上课了你怎么坐在这里?」
台阶上的人表情很平静,仿佛伤到的人并不是她:「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脚扭到了。」
徐经野垂眸看过去,她左腿校服裤脚卷起了一截,白皙的脚踝可怖地红肿起来,以及看那淤青泛起的程度,她坐在这里显然已经有半天了。
他的眉头暗暗锁得更紧。杨斌推着眼睛俯身细看了眼,招手示意身旁默着脸色不讲话的人:「哎,她还挺严重的,你快带她去校医室吧!」
徐经野冷眼看着她,站着没动。不出他所料,她也没有动,还轻声客气着:「不用了,你们去忙吧。我感觉还好,一会儿就回去上自习了。」
徐经野当时是真想转身就走,但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忍了忍,没有发作。杨斌倒没觉得她轴,只是温和笑笑:「这叫还好?怎么,跟你哥闹别扭呢?不想跟他一起回家?」
她忙否认:「不是——」
「不是就赶紧让他带你去处理一下。」杨斌对付孩子显然有一套,笑眯眯打断她道,「他找我也没什么正经事,不着急——你还傻站着干嘛呢,过来背她啊,你看她还能走吗?」
这边徐经野还没说不愿意,那边小姑娘简直是堪称僵硬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抿着唇尴尬摇了摇头,仿佛他的后背是什么酷刑似的。他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好气又好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曹秉文他们那么喜欢捉弄她,又闷又倔的,像只清清冷冷却又闷闷没有脾气的猫,谁看了都会想上去逗两下。他懒得再跟她拉锯,走过来在她身前的一级台阶蹲下,淡声命令:「上来。」
她似乎也完全没料到他真的要背她,满面抗拒地无奈顿了少顷之后,在他的耐心告罄前,不太自然地爬上了他的背。
去医务室的路上杨斌没有再跟着,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徐经野别光顾着自己的游戏,也好好照顾下她的功课,「你妹妹比起你当年的成绩可差得有点多啊,这样下去连一本都危险。」
她低着脸没吭声,他从她手臂的僵硬感受到了她的窘态,淡淡应声:「知道了。」
两人安静走在学校的小道上,月影将两人的身影叠起来拉得很长,初夏的晚风惬意舒适,她的长发垂下来擦到他脸颊,有点痒。他下意识皱了下鼻子,被她看到了,传进他耳畔的声音跟她的身体一样轻飘飘的:「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徐经野无声抿了抿唇,心道,你能走,还在台阶上坐了那么久?
见他沉默不语,女孩子不安地静了会儿,再开口时的理由终于诚恳了一点:「你不用这样。」
徐经野这才赏光低声搭理她一句:「不用哪样?」
其实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就是看不惯她这副闷声温吞的模样。他们俩虽然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但本质依旧不熟,平常他们在长辈与外人面前上演兄友妹恭无异于被迫营业,而今天的营业状态相比之前点头打声招呼的程度显然是有点过了,两个人第一次身体接触就靠得这么近,这一路她都在尽量让自己不要贴到他身上,腰背僵硬挺着,手臂也谨慎隔在两人的肩膀间。她这么坚持一路确实没比让她自己下来走舒服多少,也难怪她想下来,要不是她脚扭得实在太严重他也想让她下来,何必他费着力还这么不讨好。
半晌踌躇之后,她复又开口,声音越说越低:「不用背我。没有别人了。」
徐经野意味不明淡声道:「如果今天没有别人在,我确实不会背你。」
小姑娘像是被他的坦诚噎得一时无话可说,他又慢条斯理补充:「因为如果没有别人在,你也根本不会认我这个哥哥。」
最后两个字被他略微着重了读音,随后他清晰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人屏了屏呼吸。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至走进医务室里,他把她放到椅子上,自己去走廊里抽了支烟。回来时她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医生开了张单子递给他,并嘱咐她两周之内最好卧床休息,非必要不要随意走动。
他瞟一眼她有些郁郁的脸色,把单子折好放进兜里,再次在她身前蹲了下来。这回她没有再磨蹭,攀上来的动作比刚才娴熟很多。他闻见她身上的药味儿,跟原本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在一起,倒也不难闻。出了学校后他把她放进车后座里,回去路上下去街边药店买了药给她,她两只手接过去,低低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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