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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里的虎头沟,虽然紧连着东甸山,却呈现出了她的不同。东甸山山坳峰峦满眼红透,这里却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斑斓,别有一番景致。大自然真是奇妙,尽管色彩斑斓眩目,但传递给人类的并不是喧闹嘈杂,仍然是一片安宁,同样是那样地纯净。纯净是人所希冀的,但也会让人在其中生出安逸,生出怠惰之心。荆志国是个性情刚毅的人,多年的职业生涯把他的阳刚壮豪打造升华,使他的精气神进一步凝聚为挺拔。荆志国身处案发现场,这现场散发出的强烈气息时不时地向他袭来,不断地警醒他的神经,尽管亮丽色彩向他传递着整个世界的美好,但他分明感到有一种被看不见的东西裹抱着的感觉,使他多少有点儿紧张。他努力克制着这种莫名的紧张,急于把这种紧张压制下去,荆志国,你这是咋了?到了这一天的晚些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这种莫名的紧张缘自何处。
荆志国蹲下来,细细地打量那倒伏的断碎野草。茂盛的,浓密而厚厚的野草从砂石路的边缘就开始倒伏,断碎,形成了足有半米多宽的倒伏带子,一直延伸到山崖的边缘,一条,两条。两条断碎的野草倒伏带相距大约有一米左右。他知道,这应该就是汪春的车在摔下山崖前留下的辙印了。再细看,靠北的一条倒伏带痕迹要重一些个,靠南的一条痕迹要轻一些个。两条轻重不等的野草倒伏带由东南向西北微微倾斜,从这一情况判断,汪春的车应该是从南向北行驶过来的。有一点是荆志国不能理解的,如果是汪春因驾驶不当,误贴路边,他在情急之下必然猛踩刹车掣,车速在较快的情况下制动,车在惯性的作用下还会向前冲,那留下的车辙痕迹应该是左后轮差不多重合地从左前轮的辙印上压过去,右后轮同样也是会从右前轮的辙印上压过去,两道野草倒伏带的宽度应该只有车轮的宽度大小,而不会象现在这样形成两条宽宽的野草倒伏带。再有,如果汪春的车是由于没有刹住而冲下山崖,是斜着出去的,四只轮子在地面上留下刮擦痕迹那是必然的,这留下的两条子刮擦痕迹间距应该就是汽车两轮的轴距,或者稍小于轴距,而不会是现在这样。一般说来,机动车前后轮的间距比较大,两只前轮之间或者两只后轮之间的轴距应该小于前后轮的间距。现场留下的两条野草倒伏带在告诉荆志国,汪春的车不是斜着向前移动,而是车身横着趟向山崖。这种情况足以说明,汪春不是自个儿故意把车开下山崖的,这就排除了汪春自杀的可能。从现场看,呈现在面前的不是已经抱死的车轮顺着向前的方向从野草上刮过,而是车轮重合着横着刮过,左侧的车轮刮过,紧跟着右侧的车轮刮过,明显的是一道车轮辙印之上,又有一道车轮辙印覆盖上去,两道车轮辙印并没有完全重合,重合地方的辙印要比没有重合地方的辙印重厚了许多。这两道车辙痕迹由砂石路面的东南刮向西北,在石桩倒伏的地方开始横下里向崖边伸展开去。这时,荆志国分明感到一种异样的东西在脑海里升腾起来。许久,荆志国站起来,回过身走到自个儿的车后,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皮革袋子,拉开袋子上的拉锁,从里面拿出了一套鱼竿。然后,他重又走回到山崖边缘,使足了力气在山崖边缘那两道辙印消失的地方儿将鱼竿插进砂石中。接着,荆志国回身上车,调转车头,回到了虎头沟口。
这时的虎头沟口,那道深深的卡车辙印更加清晰地映进他的脑海,比他第一次见到时要深刻得多。他让车再次转过头来,顺着虎头沟口向沟下驶去。轻轻地踩着刹车,慢慢地向下,车在那很少有人和车走过的坡路上来到了沟底。他让车行进得更加缓慢,不时地从车窗探出头来,寻找那立在虎头崖上的鱼竿,终于看到了。鱼竿在虎头崖上静静地立着,显得十分细小。荆志国停下车来,熄了火,然后下车,徒步顺着沟底的路向前走,边走边看着脚下的路。他停下来了,到了。就在几乎与那崖上鱼竿垂直的沟底,一片狼籍。巨大的山岩,粗细不等的砂石,蓬蓬野草,低矮灌木,历史长河的悠久冲刷,漫长积淀,都在汪春连人带车翻摔下来这一时刻而发生巨变并定格。剥去事件后处理事故车辆车轮碾压痕迹和处理现场的那些个人的杂乱脚印,车翻摔下来爆炸燃烧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车从崖上翻摔下来砸在沟底的落地点成为一个中心,向四周漫开去,燃油爆炸迸溅后,燃烧和没有燃烧的燃油在四周留下了大大小小的黑点,沾上燃烧着的燃油的野草已经烧焦了,留下了没有完全烧尽,长短不一的黑茬儿。想来,当时的场景那是何等惨烈!汪春连人带车从山崖上翻摔下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沉重物体翻滚碰撞落地爆炸燃烧,向下翻滚碰撞和落地爆炸发出的轰然声响,物体燃烧散发出的刺鼻气味。这一切一瞬间都在荆志国的脑海中重演。良久,荆志国回过神儿来往后退了退,以便能进一步整合这整个惨烈的现场全貌。
荆志国平静下来了。现在,需要荆志国尽可能精确地进行计算。假设汪春连人带车是在静止的状态下从山崖上翻滚下来,那车经过翻滚,到达沟底的地面,落地的点与车从山崖上翻滚下来的点的连线应该是大致垂直于地面的。如果车已经制动,汪春连人带车是靠惯性作用冲下山崖,开始滚落的点与落地的点的连线就必然不是垂直于地面的,而是一条斜线,这样垂直线,斜线和沟底地面就形成了一个不等腰三角形。三角形的一条边是由车离开山崖的点垂直到沟底的点形成的,另一条边是车离开山崖的点到车实际落地的点形成的,再有一条边是由实际落地的点与垂直到沟底的点形成的。从东南向西北,即使车速不快,由这百十米高的虎头崖靠惯性摔滚下来,实际落地的点与垂直落地的点两下的距离至少也应该有三十米左右,把车在翻滚碰撞过程中形成的阻力因素考虑进去,这段距离也得有二十米左右。但从沟底车爆炸燃烧的现场看,汪春连人带车从虎头崖上摔下来落地的点,离那鱼竿到沟底的垂直的点,也就在几米之内。据此判断,当时,汪春连人带车基本是垂直地从虎头崖上摔下来的。
荆志国重新审视那爆炸燃烧的现场,又重新计算了一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误差。就是说,汪春的车在未到山崖边缘时就已经停住了,停住了怎么还会摔下来?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一种外力把车推下了虎头崖。荆志国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感觉胃里有啥东西在朝上涌。他定了定神,回头向沟口的方向走去,走了很长一段之后,他又折回来,重又站在那车爆炸燃烧的地儿,又从各个不同的角度重新审视。过后,荆志国设想出了汪春在连人带车摔下虎头崖时的一系列场景。那天深夜,汪春开车由南向北行进,在接近虎头崖时发现了啥,于是他开始放慢车速,到得虎头崖时他为躲避啥东西而靠上了他前进方向的左侧崖边,而后,啥意外情况迫使他紧急刹车,车轮不动了,但车并没有停下来,一种外力从车的右侧加进来,把车向左侧的虎头崖边缘横推过去,车撞倒了路边石桩,摇晃了一下,接着被推下了虎头崖。
清凉的山风顺着虎头沟那巨大裂隙吹过来,吹到了荆志国身上,荆志国感到这风有些个刺骨。他下意识地拽了拽上衣,回到了车里,点火启动,他今天计划的行程还没有结束,他还要继续向前。荆志国想,既然汪春的车是从南边过来,他这是到哪儿去了呢?南边会有啥呢?汪春真的是从他的老家回来的吗?荆志国知道,从虎头山再向南不远处就是龙王庙镇了,这龙王庙镇可是一个不简单的地界儿。
实际上,龙王庙镇就是东甸县与南面相邻的另一个县的边界。从行政区划的角度上看,龙王庙镇地处东甸山景区边缘,处在两个县的边界线上,地缘决定了龙王庙镇必然是一个重镇。山高皇帝远,龙王庙镇地处僻静,又是重镇,很多东西就容易滋生养育,但为啥容易滋生养育,这里面的道理说起来就挺费劲儿了。总之,龙王庙镇虽说不是很大,但却龙蛇杂陈,声名远播。
荆志国想起了昨天晚上陈果说过的话。汪春若真真儿就是风流成瘾,会不会是自个儿一个人去那龙王庙镇啥青楼春院快活去了呢?他毕竟是一县之长,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在东甸县城还是要有所顾忌的。但荆志国又想,汪春从河山县过来也就一年,他自个儿是咋回事儿,他就是健忘,也不至于健忘得这么快,这个时候,虽说较前两年稍微稳定了一些个,他也决不至于傻到自个儿一个人去那里快活,要去也得是两个人以上!这样一来,说不定就会留下点儿痕迹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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