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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承安府,沣源县
承安府虽地处中原,但向来偏安,原因倒也无他,自然是因为儒家气学宗师陈修在此建了书院。然而,陈修虽然在此建立了学院,但深居简出,为人神秘,承安府人士甚少见他出来走动,往常也并不广收门徒,只靠些个僮仆讲学维持,这也成为承安府老老少少的一大谈资了。
沣源县为承安府所辖,位处西南、背靠燕岚山,沣水自此而出,其山多雾瘴,多生珍奇之物,沣源百姓以此为生。
时至初秋,天气也还是热得令人心烦,难以入眠,燕岚山脚下的山民们无奈何得出来寻个荫凉,也就在这夜幕未降,斜阳未落之时,顶上缀着烁烁群星的天幕蓦地暗了下来,似是被大被罩了个严严实实,不见光彩。
接着这黑幕像是被透了孔一般,一点光散了出来,耀得人眼睛都有些发胀,山民们来不及细瞧,这光芒就迅速收束起来,而后又成一抹银丝,直直向着远处燕岚山顶投了过去,整个燕岚山顶端似是被刷了银染,在这暗夜之中熠熠生光。山民们被这强光冲击之下,不由得闭上了眼。可等他们再睁开眼时,那山还是那山,斜阳已迫入山下,清风追逐着片云,为这初秋之炎送来些许凉意。再忆起方才星坠一幕似都是众人臆想,南柯一梦。
就在沣源的百姓还对前几日那如星坠之象的奇观还在惊奇之时,沣源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身着亮银军甲,腰佩长剑,骑着骏马在沣源城内坊市中挨家挨户搜寻着什么。
“这莫不是法教司的几位军爷,我们可是正经做生意的商人,可没接触过那些杂七杂八的江湖匪类啊”说话的是一个脸圆体胖,眉眼似都挤在了一起,不停地向法教司军士们鞠躬作礼。这是沣源的百药坊掌柜陈桂陈老板,因燕岚山药材广布,因而在此做起来药材生意。
“有没有我们搜查了才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本官”说罢,便挥了挥手“还等什么,给我搜,此次事宜可是张提举亲自吩咐,耽误了事情,军法可不饶人”,顿时,法教司的军士们鱼贯而入,在其中翻箱倒柜,诸多药材被抛洒一地,百药坊满地狼藉。
“校尉大人,没有找到,东西不在这里”一名军士跑来向头前说话的那位校尉大人低声说道。
“各位军爷,我们正经经营的生意人,哪里会窝藏什么违反国法的物事呢啊!”陈掌柜哭丧着脸,本来就身宽体胖的他抖了起来,脸上因为肥胖儿出现的赘肉也跟着一抖一抖地,身上的黑绸袍子也染上污渍,狼狈不已。
只是这位校尉大人可没理会他,只正视着前方那些军士,低沉地说道:“这是我们在法教司头份任务,张提举对此事可是上心得紧,我可希望诸位能将自身的前途看得重些,可不要因一时疏忽酿成大祸,搜查可仔细着点。”
“是,大人”众军士大声应下。
“好了,我们去下一家”说着,校尉带着众人离开百药坊大门。
“唉哟!我这可是造了什么孽啊!”陈掌柜瘫坐在百药坊地上唉声叹气道。
“掌柜的,起来问话”只见先前的校尉又掣马回转来了百药坊。
“什么人?啊~是校尉大人,草民虽属白身,但也未曾敢一刻不忘我国朝之恩啊,可不敢做那些窝藏的事”陈掌柜鼻涕眼泪流作一团,校尉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忙不迭的说道。
“此事原也是法教司的不是,只是你们也应谅解,论贤大会召开在即,外道自是多番袭扰,你且想想最近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事来”
“这…这…燕岚山奇珍遍布,来这里的商人可是不少,小人实是不知军爷您要找的什么人”
校尉眼睛一眯,大声喝道:“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百药坊在这沣源城里二十多年,生人熟人一看便知,别想着糊弄本官。”
陈掌柜顿时抖如筛糠,哭诉道:“天大的误会啊,军爷,你也知道自燕岚山来了陈宗师,周围百八十里的人都跑来看热闹,还有一大群公子来求学,小的实在分辨不来哪位才是您要找的人啊。”
校尉听罢,冷哼了一声,转过马头“你只需记着,若是有在你这店里买伤药的可疑人物,立即报与承安府的法教司”
“是是是,草民一定先同您禀报!”陈掌柜向着门口的法教司校尉鞠了一躬才转身回到百药坊。
百药坊已是狼藉一片,各种药材、山珍散落一地,桌椅四散在厅堂之上。
陈掌柜却是不太在意,只是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衣服上的尘,而后又迈步走向后院。
与此同时,陈宗师的草芦前却是热闹非常,一群锦衣华服的贵子们都围在草芦前的告示上。
“今日,我家主人为彰气学之宗,儒学之盛,故此来此传道讲学,若是诸位公子能在此间能有所悟,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便是我家主人也望着能在诸位俊杰之中寻得一个门生出来,故而今次择徒不仅限于学院众多学子,有教无类也是气学之宗旨了,也是期望着诸位能有所表现,能令夫子满意即可。”一直在陈修服侍的书童陈启在草芦门口张罗着。
“陈启先生,还恕小子无礼了,陈夫子已经数年没在书院讲学,今日仆一讲学,便要择人录入门墙,怕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吧?”说话的是衣着华服的少年,剑眉细目,鼻若悬胆,嘴似涂朱,倒是好端端一副容貌。他向着先前说话的陈启揖了一礼状若逼问的样子。
“十三哥,怎可对先生无礼”华服少年旁边的僮仆打扮的少年轻轻拽了下先前说话少年的衣袖,“先生在书院授课数年,今日也不过为陈夫子择个门生,又何必动怒。”这句话是贴着他的主子说的,声音虽不大,但周围旁的学子也能听得到了。
“魏十三郎问得也正是我等想问的,在下虽不才,但也在这横渠书院就读四载,也懂得些人伦道理来,夫子数年不在学院授业,我们这些晚生后辈也不敢稍有打扰,况且先生之才学也足以让我等受益终生了”。人群之中又走出一少年来,他向着魏三郎拱了拱手,又向着上站的陈启长揖一礼,振了振长衫,继而说道“然而,今次夫子讲学本是大喜之事,亦是我们日思夜想之幸事,然择徒收录儒宗门墙,这便不是一件小事,我等在横渠书院修习甚久,孺慕夫子品性才学,只求能列儒宗之门,成为一名真正的儒士,夫子立此横渠书院本就是为了宏彰儒宗,立法气学,吾等之志亦随夫子”说着,少年又顿了顿,向后面一群面有同色的学子们点一点头。学子们顿时生起心有戚戚焉之感,望着前方的那位少年,只恨不能竭力相助,砌词相送以示同感。
少年貌似收到了鼓励,声音也大了些许,“我等虽不入气学门墙,但也仰慕气学之旨,恨不能一彰气学之本,民胞物与之语时刻在心,但人有亲疏之别,更何况于我等,前些日子星坠之言,吾等亦有所闻,却不知夫子的“父母宗子”之言是否属实了,星坠之子难道与我们便有不同吗?”
“此事倒是我有些欠考虑了”声音听起来温润有礼,如山间溪流一般,清澈透亮,底下众学子抬眼望去,惊呼了一声“夫子!”随后连忙行礼。
刚迈出草芦的陈修看起来有些欣慰的样子,动着向前迈了几步,站定在横渠众学子身前。颌下美髯经风而轻舞,袍袖振振而有声,外人望去却真实有羽化而登仙的味道。
陈修对门外的学子们笑了笑,方才说话的少年,又躬身下去,行了一礼,陈修见了,忙大步向前,扶起了他,又对魏十三郎点了点头,朗声说道。
“你们能在这几年中学到气学的学问,我是很高兴的,此事也是考虑不周,这几年,我一直在潜心修学,前几日听闻了有星坠于沣源,原想着是件好事,便不如借着喜头择徒收录门墙,以光大气学。却没想到惹出了这事端。”说着,又向众学子们半揖作歉,学子们哪敢受陈修之礼,纷忙拱手长拜。
“气学一脉,自张子通一气而知生死,化生贤者,以立气学,也有三百余载,修不才,忝为宗长,掌气学一脉,业已二十有余,然也只能够太和化气,神化通明,故而,我才想到借用星坠之象,以求能将星坠之子引渡入门,光宏气学,却没想到,如今却是……,罢,罢,罢,魏诚,沈名之,你二人可愿入我门下,宏大气学宗脉。”陈修目光下放二人所站之处,神态温润谦和。
魏十三愣了愣,旁边的书童又暗暗地捅了捅他,他才如梦方醒,躬身长拜,沈名之则是大喜过望,听闻此声,就早已大礼拜下,口称愿意。
陈修笑了笑,又扶起二人,“今日有些匆忙,虚礼改日再行。”说罢,摆了摆手,令二人站在身后。“今日除了收徒择生,就是讲学传道。今日便讲太和一篇,张子所云,太和所谓道,中涵浮沈、升降、动静、相感之性,是生絪缊、相荡、胜负、屈伸之始,此言何谓?气生有无之态,动静之理,所谓聚散生气,乃有之太和……”声音虽不洪亮,却透彻,如清水激石,飘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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