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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袁家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算计你,原来是有太后这一层关系……”许碧喃喃地说,“还有许家……”
原来端王谋逆人尽皆知,难怪许良圃敢以庶充嫡,把她塞到沈家来。原来倚仗的不是许瑶要去应选,而是觉得沈家被九龙宝座上那位忌惮着,被后宫那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恨着,估计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所以正好借着冲喜的借口把嫡长女捞出来,一则能有个更好的前程,二则还留个不毁旧约的好名声——文人嘛,要是见风转舵得太过明显,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云殊扬了扬眉毛。许碧说起自己娘家,用的却不是“我家”,而是“许家”,就仿佛她不是许家人似的。女儿家,再怎么倔强或是能干,娘家都是她们最大的依靠,可许碧……
“听说你生母早就过世了?”生母过世,嫡母苛刻,生父凉薄,也难怪她对许家如同外人一般……
“是。”许碧随口回答,“一直都是路姨娘照顾我。”这倒不用思考,完全是原身的许二姑娘的记忆,在她心里,路姨娘跟没见过面的生母一样,都是最亲近的人。
“我也差不多……”沈云殊笑了笑,“六岁之前,我只记得香姨娘……”母亲去世之时他还太小,模糊地还记得有那么一个温暖的怀抱,但更多的却是香姨娘温柔的笑脸,和一句句的嘱咐。
“听说香姨娘是……”
“是我母亲身边伺候过的人。”沈云殊微有些怅然,“她过世的时候,将香姨娘给了父亲,嘱托她好生照顾我……”香姨娘也的确是做到了,便是她亲生的沈云婷,怕是也不如他所得的关注更多。
“夫人自有子女,一人精力有限,也难免有些疏忽。”沈夫人运气是极好的,进门不久就有了身孕,那一年里他还生了一次大病,也是香姨娘照顾的。那会儿香姨娘也有了身孕却不自知,只顾着照顾他,险些便滑了胎。之后他病才好不久,父亲便将他放到前院,亲自教导了。
“自那之后,夫人对我甚是客气。”沈云殊微微一笑,下了结论,“这也不过是常情而已……”做继母的,有几个会对前头原配留下的孩子真心喜爱呢?更何况她还有沈云安。若说什么谋财害命的事儿她大约做不出来,但一些小手脚却是做得的,譬如当初她的病,譬如他屋里伺候的人,再譬如这次的亲事。
不过……也许沈夫人这一次的手脚做得……有些意思……
沈云殊心里刚冒出这么个念头,就听许碧叹了口气:“你比我强……”
虽然没有了亲娘,可沈云殊至少还有亲爹,且看着沈大将军对这个儿子还是十分看重且关心的,不然也不会打六岁就开始亲自教导。不像她,看着是有爹有娘,其实两边的家庭都嫌弃,说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真是再准确都没有了。
当然,许碧想的还是她的上一辈子。至于这一辈子——她总还没有自己是许家女儿的自觉,对她来说,许府里头也就只有一个路姨娘对她有意义罢了。
沈云殊自然不知道许碧的想法,还以为她说的是许良圃呢。
也是昨天他才知道,许碧这次还真的几乎是两手空空就来了杭州,除了成亲当日和第二日敬茶,她竟然再没一件新衣裳了,可见许夫人对她是何等的怠慢。而许夫人之所以敢如此怠慢,自然是因为许良圃也并不把许碧放在心上,当然,大约是也没把他们沈家放在心上。
这会儿,许碧身上就穿着件八成新的湖蓝袄子,倒是绸面的,却只有些碎花,无论是年轻女孩儿,还是新妇,这衣着都素气了些。幸而许碧生得白净,这颜色穿着倒是好看,再配上一根镶红宝石的累丝簪子,一对儿红玛瑙的耳坠子,便多了几分喜庆,把那清淡劲儿冲去了些。
不过这宝石簪子,好像还是沈家给的聘礼。而那对耳坠子上的红玛瑙也有些杂质,好在颜色还算鲜艳,在许碧雪白的耳垂下头晃来晃去,倒是显得十分鲜亮……
“咳!”沈云殊咳嗽了一声,把目光收回来,“我现在既好了些,你又有这个福星的名声,只怕过些日子杭州城里的花会酒会,便少不得要出去应酬了。”
他往许碧的身上看了一下,意有所指:“你怕是得准备准备。杭州这里,从花朝节起,就少不了热闹……”花朝节是二月十二,那会儿许碧没赶上,然后马上就是三月三的上巳节,之后各家的花就要开了,那会儿什么牡丹会芍药会玉兰会的,可谓名目百出。
“这么多……”许碧稍微有点头疼。倒不是怕应酬,这她是不怕的,而是在外头如何演好懦弱的许二姑娘,这倒是个问题。装一次两次还好,一直这么装下去可就有点让人不耐烦。
“不必怕。”沈云殊显然理解到别的地方去了,“你是新妇,多听多笑少说话便可。少不得是夫人带你出去,你只管跟着她,至少如今她该是护着你的。”这可是沈夫人自己挑来的儿媳,若虽不好,可不是在打她自己的脸?沈夫人此人便是如此,既想做点手脚,又生怕在沈大将军面前露了形迹,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肯痛快地说出来,总爱在背地里用些弯弯绕绕的法子。
这做派是有些教人腻歪,但说起来,也总比不要脸皮的强些。譬如现在她正需要向沈大将军证明自己答应许家姊妹易嫁是一番好意,也要向外人表明她是个极贤惠慈爱的继婆婆,所以至少现在她是要多说许碧好话的。自然,在夸赞之中再让人知晓许碧有些不足,那也是难免的。毕竟如此一来,便更显得她宽容,即使这继子媳妇儿并不十全十美,她也绝无挑剔。
“另外,我记得聘礼里头也有好些衣料,你只管挑了叫针线房去做新衣。若是不知该寻谁,只管去问紫电。”出门可不能穿这种半旧的衣裳,高门大户里的女眷,每年的新衣差不多也就是为着这些应酬,许碧总不能在这上头叫人看轻了。
许碧有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那个——袁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说实在的,有这么一家子在旁边,简直就好比虎狼在侧啊。他们能暗算沈云殊一次,就能暗算第二次,这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袁翦镇守江浙十余年,这里是他的地盘,想算计沈家人不是更方便么?
沈云殊倒没想到许碧一直在惦记这事儿,收起笑容道:“此事我已与父亲商议,袁家在此地有根基,必得小心谨慎,徐徐图之。你放心,在这杭州城里,袁家还不敢做什么。”
“在杭州城里他是不敢,可你和大将军又不能一直留在城里……”
沈云殊心里一热,下意识地探身拍了拍许碧的手:“放心,其实我和父亲早有防备,不然,只怕那一箭我就逃不过了。你莫着急,这一次未能成功,他也不敢立刻就再次下手。”他说着,笑了一下,“若是袁家请你去赴花会,你可别害怕。”
许碧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也不至于吓成那副样子。”真要是沈家人在袁家后宅里出点什么事,袁家可撇不清关系。
沈云殊低声笑了起来:“是是是,我知道你大胆。连人都敢——”
他话没说完,就见许碧脸色有些发白,连忙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暗暗后悔——亲手杀人这种事,便是他当年第一次做,事后也连做了数日噩梦,更何况许碧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看她终日神色自若,他怎么就忘记了,当真以为她心坚如铁,刀枪不入了不成?
许碧只觉得手上似乎又有了那种潮湿粘腻的感觉,本能地想找块帕子擦一擦,将手一收才发现沈云殊的手还压在自己手背上,顿时一阵尴尬,扭过头去道:“你也别就那么肯定,谁知道袁家会不会丧心病狂?毕竟沈家还招着皇上的忌讳——”
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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