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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和九爷没料到他早有办法,互视一眼,九爷笑道:“你尽管说,若是少人手,自有我们设法。”
宋清从怀中取出几张文书,呈给九爷,“这是下官偶然所得,原打算早早献上,只因怕冒犯十四爷……”
九爷接过一看,惊得连拍扶椅,失笑不已,“竟有这样的事?竟有这样的事?八哥,你看看,十四弟若是知道了,她可就是——”
八爷见得九爷失态,心中疑惑。接过一看,蓦然站起,面色变幻不定。他抓着那几张供纸,低着头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叹了口气,抬头道:“必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当初陈变之犯欺君之罪时,她何必跟着去?等着再嫁给连震云不就成了?”
九爷笑道:“她是不是真的,咱们不用管,咱们只要知道连震云有这心思就成。亏他还立正室,外头三个四个向府里抬,把咱们全蒙住了,果真是狡诈之极。只是这事儿可不敢和十四弟说,他连秦道然还记恨着呢,还能容得下连震云?”
秦道然从八爷手中接过文书看了,点头道:“事儿怕是假的,这人的心思儿怕是真的。只凭扬州传来的两句话单木不成林,但两头互一印证,连震云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这事儿也不能让齐强知道,他要知道了,他妹子就知道了,他妹子要知道了——连震云可就不用再想了。”顿了顿,“若是她告诉了陈变之,更是麻烦。”
宋清听得几人言语,知晓他们也曾察觉此事,今日他所献之计应是能用上,不由笑道:“大管事说的自是有理,但若是齐夫人不知道,以后的事儿哪里还能成?”
秦道然笑道:“连震云难不成还指望现在就娶她?她夫君可不是个平头百姓。依齐强妹子平日里行事,若是能给他几个好脸,平日里私下相会,就算是天大的好事。这些事儿,不用告诉她,咱们也能办成。”看向沉思中的八爷,“三爷、四爷那边,自然也会下力笼络连震云,只看谁给的好处实在。连震云的财和势都是到顶,再难向上,平日里没人能看出连震云有什么破绽,只有这色字上头还能做做文章。”
八爷沉默半晌,摇头道:“这事儿也是极险,女色虽好,却是偏门。要靠一个妇人拿住九省漕帮,到底不是稳妥之道。”
秦道然道:“别的法儿已是使尽,现下又不能来硬的……”
九爷看了八爷一眼,笑道:“不过是拖些时辰,让咱们再想些法子,免得叫那两府里得了去,难不成还真指望她?连震云那样的人物,
到底也不会为了个妇人如何。我倒是担心若是不告诉她,她没半点防备一头撞进网里,连震云没把持住弄出事来,两家扯破了脸面。若是这样,她不闹个天翻地覆,让大家都不得安宁,我也不信了。到时候,不说陈变之要和咱们翻脸,我日后见着十四弟,怕也得绕远道了。”
宋清摇了摇头,“以下官来看,这位齐夫人利害得紧,面上儿又极是讲规矩,便是下官这样初会之人,也不敢轻易怠慢得罪于她。”顿了顿,“齐夫人便与连震云并无私情,但既有传言,足证两人多有交往,连震云必是比下官更明白她的性情。他若是安心讨好她,平日应更加多礼才是,就算是私下里,没娶过门之前也不敢明着乱来。”
八爷微微一怔,笑了出来,“宋大当家见事明白、观人有术,说得极是。”转头看向九爷,“连震云半月后就要到京,这几日,你就让你府里的内眷召秦道然、齐强的内眷进府里多多走动。”又看向宋清、狄风如,“四位当家的远来,身边没人侍候,我送几个扬州瘦马过去,时时带着去齐府里走动罢。”微微笑着,“她难得来京城一回,总不能老让她在江浙会馆里呆着……”
江浙会馆双虹院里,掌灯时分,陈演脱去官袍换上家常大蓝缎子夹袍,搂着午睡方醒窝在热被子里的齐粟娘,一脸惊讶,“连震云抬莲香作了正室?我可是半点没看出来他有这个打算。”一边给她喂热茶的手也不禁停了,一边又道:“你今日去齐强哥府里了?嫂子身子还好?”
齐粟娘只穿了肚兜和白罗底裤儿,露出一身细白的皮肉,她欢喜笑着,茶也不喝了,从陈演怀中爬了出来,伸手在枕箱里取出用绣帕包得严严实实的红贴儿,展开放在陈演面前,得意道:“你看,这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呢。”陈演站起将茶放到靠桌儿上,哄着齐粟娘盖好被子,接过红贴儿细细看着。
齐粟娘又自顾自叹了口气,“嫂子一个人在外头漂泊辛苦了七八年,吃了多少苦,身子自是不好。彩云那里动静又大,月钩儿如今也知道小心,不肯多管彩云,免得出事了叫她背黑锅,我也只好多在那府里呆一呆了。”又笑道:“今日秦大管事的夫人李氏来探望嫂子,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话,只说等嫂子身子好些,一起出门听戏赏花。”
她正说着,却见得陈演面色渐渐有些沉重。齐粟娘疑惑道:“陈大哥,怎么了?”
陈演皱眉道:“他连日子都没订好,就这样发贴,发了贴又不呆在扬州操办却来了京城,定然事出有因。”
齐粟娘一怔,陈演站起,在炕边走了两步,苦笑道:“他只要还呆在扬州城,就是一个隔山观虎斗的打算。他不担心我替哪位爷整治他,我也不担心他替哪位爷办差,各位爷门下的人虽是来来去去,他不松口,山高皇帝远,那些爷也拿他没法子,扬州府自然就消停。但他出了扬州府,进了京城,若是不能选出一个主子,怕是连京城九门都出不了。他何尝不明白这个理?竟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必是再也拖不下去,方才如此……我原还指望他再拖一阵子……”
齐粟娘断未料到连震云此番上京如此凶险,听得一脸骇然,想起方抬成正室的莲香,再想想二万两银子的本钱,顿时从被子里跳了出来,不顾室内寒气,光裸着雪白的手臂、脊背在炕床上团团转,“这……这……”
陈演连忙走了过去,扯起被子将她包住,搂着一起坐在炕上,安慰道:“你不用替莲香担心,连震云是头老虎,不是只猫,他不吃人已经是好事,天下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算计到他?他既是敢上京城,必也有所恃,谁知道他暗地和那些爷到底有过什么话?况且,我若是连震云,我也得亲自到京城里看看情形,亲眼见见几位爷,才能打定主意,到底他手下不单是江苏帮,还有浙江、松江两帮。他若是下错了注,这些人可全跟着倒霉了。”
齐粟娘听得陈演这般话,突地想起连震云曾在高邮城见过四爷,顿时放了些心,抱住陈演笑道:“你怎的想得这么明白,咬定了他和四爷有过什么话儿?”
陈演笑道:“我可没说他一定和四爷有话,但十三爷可不是个见人就拉着说话的主。再说了,扬州府三爷门下的人四处窜着,往他府里奔了多少回了?八爷如今的声势虽大,只是他和你一样,贤名儿太足,我看着反不是好事——”说话间,瞅着齐粟娘哈哈大笑,“他那样的精明人,哪里会不把连震云放在眼里,别人去拉拢,他反而去踩几脚?你直管放心。”
齐粟娘又啐又笑,伸手不停地拧他,“贤名儿足怎的了,人家在外头当着你的面赞我时,你笑得一脸得意,怎的没见着你说不是好事了?”
陈演倒在床上,笑得直喘气,“我可没说你不好,我只说八爷不好,他又要权、又要财,还要名,收买了满贵宗室大臣不算,还要来江南笼络人心,扬州府名士在我耳边说他是个贤王的都不知多少个了,直赞我会娶老婆。”
齐粟娘满心欢喜停了手,陈演咬着她的耳朵,“你想想,你是陈家的主母,上头可没半个人压住你,连我都要看你的眼色儿做人,贤名儿足自然是好事。”
说话间,不待齐粟娘瞪眼,陈演两三下甩了鞋子,爬到被窝里头,一把搂住她低声笑道:“八爷可不一样,河标绿营多是十四爷的门下,已是控住了漕河防务。我若是皇上,再听着八爷门下有直隶、两湖、山东、常州四省漕帮,就已经坐立不安了。他还想把连震云拉到手上,把千里漕河一口儿吞下,皇上晚上还睡得着觉?皇上如今可不是七老八十,今日他和我说了一整天的编制律算全书的打算,东方西洋的我的脑子都乱了,出宫前就撑不住,皇上的精神还足得很。八爷他——太着急了些。”
齐粟娘听得“律算全书”,奇怪道:“皇上要编什么?东方西洋?是算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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