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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的欢......”秦小乐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咂摸了一下,觉得实在有趣的很,“你名字里面有欢,我名字里面有乐,咱俩还真有缘分啊,我听说天桥卖艺的杂耍班子里头,哦,还有唱曲儿打板儿的行社里头,入了一门都是要改名字,共同范着一个字,好让外人听见了名字就知道是师出同门,”他拍了拍前头的座椅,“要不你改......哦,你不用改,你爹妈一定是希望你做人清清白白,快快乐乐的,这意头不错......不像我的,嗨,要不还是我改吧,你叫颜清欢,我就叫秦乐欢,是不是也像学问人家里出来的?哈哈哈,唔,和我这人不太搭啊,要不......叫秦欢乐也行,多喜庆!”
这人说起话来也没个停顿,语速又快,叽里呱啦的,不管对方听得懂不听得懂,跟得上不跟得上,只管自己说痛快了就算完。
颜清欢打从出生起,还从来没在身边遇上过这样话痨的人。
同个圈子的那么几个朋友,别说交浅言深了,即便关系亲近些的,也大都习惯了点到即止的表达方式,长辈们更是了,最愿意声东击西了,恨不得简单的支使人拿杯水,还得拉拉杂杂的讲上一套之乎者也的先古典故来,方能显示得自己高深莫测。
至于商会里或是货栈里的人,一般都是表面客气,颠过来倒过去的恭维话,听得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他原本也是个坚信言多必失的人,年纪小,又要立威信,自然是越孤高才越能撑得住场面。
只是今天,耳边呱噪之声像极了苦夏里那不绝于耳的蝉鸣,只是由不适应到逐渐麻木下来,渐渐倒也并不觉得那么使他厌烦了。
他表情没太表露,只是心里隐隐活泛起来,死水微澜一般,有些想试着交下这个话痨似的、总是出其不意从天而降的朋友。
后视镜里,秦小乐还挑着眉梢等他的回复呢。
颜清欢鼓了下嘴,疑惑道:“这么大的事......你改名字都不需要和家里人商量的吗?”
秦小乐“嗨”了一声,“商量什么,我老姨儿你是不知道,要是听说我私自改了名字,能把我扔酱缸里腌起来,我也就是过过嘴瘾,乐呵乐呵,要换名字啊,还是等下辈子吧。”
原来是个玩笑,颜清欢微哂,“看来你家里人对你很上心啊。”
“不不不,那你可理解错误了,”秦小乐呼出一口气,倒回去往靠背上一仰,这才觉出来周身被刚刚的“天外飞仙”撞得生疼,也不知道青紫瘀伤了没有,一呲牙,“我就是一条腿被人卸了,我老姨儿都未见得多看我两眼,可这名字不一样,这是她老人家灵光一现给我取得,我但凡敢在上头多加个撇捺,都能让她骂上半宿的大逆不道,在找个晾衣杆子给我挑起来挂房顶上,风干了等过年!”
“她很厉害吗?”颜清欢不大相信对方描述的这彪悍形象,会在现实中真正存在。
“那也不是,”秦小乐一笑,“我过了十岁,她就已经不打我了,改用言语恐吓——主要也是打不过,她这方面的心眼子还是很够使的。”
话题越拉越偏,颜清欢觉得两人之间这场冒昧的谈话至此也差不多该终结了,人不是一日长成的,他还是对于这种过于频密的交流方式显得不那么得心应手,多少有些暴露缺陷。
“你在哪儿下车?”他拐了个弯儿,问道。
秦小乐装疯卖傻的套了这么半天的近乎,可不是没事闲的,他隐隐的勾着唇角,眼睛里便现出点儿鬼机灵似的的精光来,可怜巴巴的说:“你瞧瞧我这衣裳,都露成筛子了,这数九寒天的,颠儿不了几步路,就能冻成糖葫芦,要不......你借我一件衣裳穿穿?明儿我洗干净,就还你!”
颜清欢愣了愣,借衣服这事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
心里那点儿浅淡的兴趣,兀自被理智冲淡开来,觉察出一丝被算计的味道,他略微偏过头来向后面瞧了瞧,不经意的看见秦小乐四仰八叉、很不成样子的坐姿,不过棉袄确实有点儿支离破碎的可怜,脖子一边,还有手背上,都有醒目的划伤。
他想了想,没再说话,直接把车开到了货栈门口。
秦小乐矮头朝外面看了看,还没太明白。
颜清欢摇下车窗,按了一下车喇叭。
一个岁数不大的伙计连跑带颠的过来,哈着腰笑道:“颜少爷,你怎么来了?里头正清货呢,乱的很,暴土扬尘的,没得呛着你,有什么事儿,你吩咐我就是了。”
颜清欢的表情立马又骄矜起来,就是那副让秦小乐十分不爽的样子。
“这是六盘桥警署的秦警官,有个案子,想来问问看昨天跟马队的人,你带着过去吧。”
伙计疑惑的朝后面座位处看了看,眼神就不大善意了,“案子?什么案子?”
秦小乐蹭“虎皮”的计划被横插了一杠子,那副自来熟的表情瞬间收敛起来,靠在车窗边,掩着破棉袄,一扬下巴,“你们货栈的马队,昨天经过六盘桥地带,正赶上那个时候出了起命案,我遵照总务厅的命令,过来了解了解情况,不为别的,就为着两下里这么凑巧得撞在一起,防着私底下有人说闲话。”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伙计别的没太整明白,但里头夹杂的大衙门口倒是听的真切,眼神连忙朝颜少爷瞥过去,“总务厅的命令?这......”
颜清欢没接茬儿,侧头朝着秦小乐的方向,理所应当的说:“当着我的面,他们会更配合,你有什么怀疑就在这儿问吧,我也听听。”
秦小乐没领会到这份不着痕迹的好意,不由暗自腹诽,觉着这人真是白长了一副寡淡高冷的样子,没想到心倒是挺黑,处处设防,居然不给自己任何自由发挥的余地,他清了清嗓子,“昨天的马队,一共出去多少人,回来多少人,中间有没有增减?”
伙计不明所以,扳着手指头,“出去的路上,有个发高烧半道儿上返回来的,别的人,加上把头,都是跟着马队往返的,名册都在掌柜的那里有记录,中间没加过外人。”
“那昨天你们回城的时间,是正巧赶上了,还是特意算计好了的?”秦小乐隐晦的朝货栈里头扫了扫,就见一众工人搬运的井然有序,倒是没见着什么异常。
伙计没跟着一起,但常规的套路还是知道的,“自然是算好的时辰啊,要不赶着脚程,前儿半夜里就该赶得回来了。”
颜清欢接过话去,“那么大队人马从六盘桥过,就没人见过一个疯跑的女人横穿了马队过去吗?你听没听见,今天有谁议论过那边发生的案子?”
伙计摇摇头,“大家伙儿都累坏了,昨天货到了都没卸车,就散回家洗澡睡觉去了,今天一早上才过来搬运,忙忙叨叨的,没听说谁议论什么命案来着......颜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颜清欢挥挥手,让伙计走了,才问后座那个黑脸的人,“你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刚才在维津的办公室,你满嘴信誓旦旦的笃定,我还以为你是手里握着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没想到刚刚那几个问题问出口,居然是全无头绪的。要不你先回家去,换件衣服,理理思路?还是直接睡一觉,熬到约定的日子,等着那位陆科长借此理由,直接裁撤掉你们警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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