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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第2页）

古湘说，她是陈逸的男朋友，我能反对吗。

古湘说，她想加入我们五个人的小团体，我能拒绝吗。

古湘说，她能做得很好，我能反驳吗，毕竟我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人啊。

人一旦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说出来的话即使用的是请求的语气，也会像发号施令一般让人不置可否。

古湘就这么唐突又合乎情理地入驻了这里，和陈逸的心里。顾昕昕跟我说过，漂亮是一张没有信用额度的贷记卡，就算有一天真的刷爆了，也会有无数人去抢你的那张天价账单，男人就像pos机，无论被多少张漂亮的卡刷过，都不会觉得够。

后来我问她我漂亮吗，她说等你长大了我可以给你办一张工商银行的借记卡，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深奥的问题了。

我比谁都清楚我不好看，甚至连看着顺眼都很勉强。小时候看多了布鞋变成水晶鞋的童话故事，以为只要内心善良就可以得到王子的青睐，后来我才明白，灰姑娘之所以可以嫁给王子，是因为她即使她没有礼服，不假脂粉，也照样是漂亮的，这跟善良的内心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如果辛德瑞拉的脸上有一大块胎记，或者她的腰上好几层救身圈，那么即使她的华服镶满金边，也会被人误认为是舞会上供人取乐的小丑。

古湘果真像她说的一样可以做得很好，陈逸把顺序只跟她讲了一遍她就懂了，动作又快还带点赏心悦目，麻利得好像是个拼图专业户。这天晚上我们正好把拼图的零片全部分完了，我想并不是全因为她有多快，而只是刚刚好今天的零片已经剩得很少，但是总让有一种是托了她的福的感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刚刚好。

刚刚好她跟陈逸好上了，刚刚好我们今天把零片分完了，刚刚好她是个蕙质兰心的窈窕淑女，这么刚刚好地出现在了陈逸的世界，让我连一败涂地的机会都没有，我甚至没有为了这份情窦初开而肝脑涂地的资格。

那天晚上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公园里出奇地安静，连遛狗的都没有，那条这近半个月来每天走过的小路上除了徐来的微风，就只剩我们六个人频率不一的脚步声，有一盏路灯短路了，漫不经心地站在路边忽明忽暗。

我们四个人站在这一边，陈逸和古湘站在那边朝我们挥手道别，牵着的手一直没分开过。等到他们走远了，陆佳云才松了松筋骨。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刚才真不习惯。

——怎么了？

——不知道啊，大概是因为刚才有不是自己人的人在吧。

陈逸是陆佳云心中认可的自己人，古湘是陈逸的自己人，但古湘却没能因此成为陆佳云的自己人。张孟轩是陈逸的自己人，陆佳云是张孟轩的自己人，我是陆佳云的自己人，那我实际上是不是也算不上是陈逸的自己人。“自己人”这三个字在我的心里打成了一个结，我在想，自己人的这条分界线到底该划在哪里，是不是我才是这整场局的局外人。

在我为自己矫情的低落暗自懊恼之余，我也发现张孟轩今天怪怪的，在秘密基地里，我总觉得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挡在陈逸和古湘之间。按照情理，真正的好兄弟又怎么会刻意地去妨碍哥们的好事，更何况原先陆佳云拱我和陈逸凑对的时候张孟轩是起哄得最厉害的那个人。但是如果陈逸和古湘在一起不是一个平地一声雷的决定，以张孟轩的性子，从前怎么完全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预兆？如果连他都可以将这些完全隐入自己漫天的无厘头中，那么人心叵测这回事，我大概不得不相信了。

古时候的人们都喜欢用结绳记事来记录事情，我这才发现我的这根绳上结已经越来越多，这个还没解开，那个结又牢牢地系上了，也许这整条绳子就是一个大结，一个叫做陈逸的大结，一场叫做青春的浩劫。

陆佳云冰奶茶喝得太多，捂着肚子说要上厕所，顾昕昕扒了她的头骂她活该，陆佳云又躲到张孟轩背后去，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动作，就算不公开他们的恋情，我们小团体内部也都心知肚明。张孟轩用一只手臂护住身后的陆佳云，朝顾昕昕挺了挺瘦弱的胸膛，顾昕昕翻了一个白眼走开了。

坐的是同一台电梯，我的心情跟一两个小时前已经天差地别，张孟轩又用那种欲言又止的做作眼神看着我，我实在没有心思再猜，让他有屁快放。

——小顾，不要忘记我跟你说的，回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想了想张孟轩今天跟我唯一正经说过的话，大概就是那句“不管你今天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可是这件事怎么又会跟“明天就好了”有关系，他说的难道不是他和陆佳云在秘密基地里接吻的事情么。我越来越乱，就像吃了一个卖相极差的太阳蛋，正面还是生的，反面早就焦得发苦。

顾昕昕看着我，陆佳云看着张孟轩，她们显然也不明白张孟轩说的话，我装作很费解地盯着电梯的数字屏看，实际上我也真的很费解。张孟轩把手放在陆佳云头上揉了几下，陆佳云微黄的几撮发丝在张孟轩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耸动，我对这种肆无忌惮的恩爱并不懊恼，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但我想说，这也许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认真地嫉妒了她，一小下下。

对有些人来说，幸福也许就是葡萄藤上新发的绿叶，也许就是西湖边晚上六点准时出现的音乐喷泉，总之是一个小动作或者一点小微妙。可是为什么我在细节里看到的，永远是一望无涯的“相思相见知何日”。

顾昕昕看书的时候，碰到好的句子总是会下意识地念出来，有一次她把一个句子念了好几遍，所以我并不意外我还能想起郑愁予的那句诗。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2007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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