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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姓何的老板似乎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明明是在往外盘店,却不知道推销,只是自我介绍了一句,就沉默地带着庆丰班的人在戏园子里转了一圈。
这戏园子从门外看不出来有多大,但内里还是挺大的。
整个戏园子呈四合院状,前后两进,第一进是四栋楼高两层的戏楼,中间是个偌大的庭院。后面一进则是住人的地方,还带了一个小花园。
整体环境以及格局都挺不错的,就是有些破旧,据这何老板说,有好几年没修葺过了。
秦明月只是简单地看了看,就看中了这地方,她能看出她大哥也是挺满意的,老郭叔他们也没有别的什么意见,于是看完之后,秦明月就打算将这个地方盘下来。
虽然两千五百两银子几乎要将他们手里的银子花空,剩不了多少,但秦明月觉得这地方值。
本来还想还还价的,可想起对方的经历,以及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质,还价的话竟说不出口。秦明月无视老郭叔在一旁对她直打眼色,问对方怎么签契。这何老板大抵也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爽快,竟有些愣住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色有些犹豫,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就开口道:“这地儿是我爹一辈子的心血建起来的,我也是个没本事的,竟保不住它。”他一面说,一面拍了拍身边的柱子,显得极为的不舍。他回头看向秦明月等人,表情十分郑重:“你们应该知道这两千五百两的价,便宜得有些离谱,且不提这地段,这房子,光这里头的布置和摆设,恐怕都不止这个数。”
秦明月点点头,这倒是事实,认真来说,如果能以两千五百拿下,他们算是捡漏了。
“这其中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们能知晓,估计我和那何庆的恩怨,你们应该听阿娇说过,不过有些事阿娇是不知道的。”明明是在谈事情,一时间秦明月竟觉得有些忍俊不住,这老板娘竟有个如此娇嫩的名,阿娇。
就在她分神之际,那何老板又道:“何庆一直想吞了这广和园,可惜我没如他愿,所以他就一直命人暗中使坏,致使一直无人敢来盘下这个地方。其实在你们之前,也有人曾经来问过,但无一律外都没有下文。俱因那何庆放了话,这地儿盘给别人他不管,做什么他也不管,但只要是开戏园子,他就会一直针对这里,直到这家店垮掉为止。别人盘店也是为了讨生活,会想来盘下这里,大多同你们一样是打算开戏园子。何庆园在京城也是数得上名号的戏园之一,做这行的哪能把自己的路全部堵死,大家都不愿得罪他。”
听到这话,大家都有些瞠目结舌。
什么样的仇怨竟如此赶尽杀绝,怪不得之前老板娘说那何庆手段太狠毒了。
看出大家的疑问,何老板苦笑两声:“也不怕你们笑话,认真说来,这何庆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外面人只道他是我的爹徒弟,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头。当年我爹娘伉俪情深,他娘是我爹的师妹,我爹娘成亲之后恩爱非常,可他娘却依旧没有死心,一次在我爹酒中下了药,才会怀上何庆……可惜生他的时候,那女人难产而亡。我爹念他出生便丧母,本是想将他记在名下的,我娘心中有芥蒂不愿,无奈我爹只能将之收做了徒弟。”
“说是徒弟,其实是当自己孩子养大的,吃穿用住与我并无不同,我爹也从未对他藏过私,一身技艺尽数传于他。我娘心中耿耿于怀,又有个这样的人成天杵在眼皮子底下,郁郁而终,我爹伤痛欲绝,可当时我和何庆年幼不能自立,才会一直守着我们成人。直到前些年我爹因病去世,他老人家去的时候,将这戏园子留给了我,并嘱咐我以后多照应何庆,我才知道这一事情。我原想着就算不念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是师兄弟却胜过亲兄弟,这戏园子与他共享也没什么,只是我爹说何庆心胸狭窄,让我万万不得将此事告知于他。”
说到这里,何老板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秦明月等都明白他的意思,老何老板何其明智,竟然早料到这何庆是个中山狼。
“我爹走后,这何庆也不知从哪儿知道他其实是我爹私生子的事,心中积怨愤恨,才会闹出自立门户之事,而之后的事你们应该也知道了。”
好吧,这里头的故事还真复杂。
一时间,庆丰班众人俱是唏嘘不已,而老板娘也是满脸诧异,因为连她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事。
“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都已知晓,我虽想将这家店盘出去,但也不想害了你们。如今盘还是不盘,你们还需细细斟酌。”
这些话显然有些影响到老郭叔了,他连连对秦明月打眼色,颇有些这是个烫手山芋还是不要碰的意思,而秦凤楼也沉吟不语,显然正在斟酌。
秦明月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向何老板:“不知那何庆都是用什么样的手段针对广和园的?”
见对方面露不解之意,她又道:“也不知我理解有没有错,他的手段大抵就是抢生意、从这里挖角儿,致使这里没戏可唱,无人登台可是?还有其他别的没有?”
方才秦明月跟着大家看各处之时,已经注意到有好几处戏台子摆设杂乱,布满了灰尘,显然是许久未启用过了。
听到这话,显然何老板也是心绪不平的,他面上闪过憎恨、厌恶等等表情,终究化为一抹无奈。他点点头,道:“此人气量狭小,心胸狭隘,虽早年使了手段攀上了高枝,不过这里乃是天子脚下,也不敢堂而皇之行胁迫之事,所以只能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其他的倒是没有。”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秦明月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不怕了,不怕何老板笑话,我等乃是外地人士,也不愿惹上一些解决不了的麻烦。”说这话的时,她食指向上朝天指了指,虽没有明言,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对方有什么靠山以势来压人。“如果只是抢生意或者挖角儿,这点咱们倒是不怕。何老板为人坦荡,秦某敬佩不已,咱们接下来谈谈盘店之事如何?”
何老板大抵是没料到自己说得这么详尽,对方还是不放弃这家店。说实话,他心中即是激动,又是忐忑。激动的是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他有妻有子,总不能一辈子就耗在这里,且坚持了这么久,他也累了。而忐忑的则是怕会害了对方,毕竟这是他和何庆的私人恩怨,不想将对方牵扯进来。
可这本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结,谁想要盘下这家店,注定会和何庆园对上。
“秦小哥应该知晓这何庆园就离这里一条街的距离,他们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年也闯下了一些名头。你大概不知晓这何庆手段有多么卑鄙,但凡我们这里请来角儿登台,他便与我们这边打擂台。我们定票价素来根据角儿的红与否而定,但他却损人不利己,我们定价二两,他就压得比我们更低。抑或是出更高的价钱,将我们的请来角儿挖到何庆园去,且不光如此,他还命人在街口强行拉客……”
秦明月抬手打断他,“这我都知道。”
“那为何你还?”何老板怔忪了一下,似乎还想说服对方,“请不来角儿,就会没生意,到时候你们会血本无归。我见秦小哥你们也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盘下这家店的银子大概是穷尽所能了。”
说到这里,他无奈低笑一声,“秦小哥年纪小,不懂其中的厉害,罢了罢了,这店我不盘给你了,你们走吧。”
这何老板的态度倒是挺怪,即想把店盘出去,可人来了他却光泼冷水。别人盘店,其中有什么龃龉之处,巴不得捂着掩着,他倒好,一副恨不得别人不盘下才好。
其实秦明月懂这何老板,不外乎‘良心’二字。
这两字说起来容易,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秦明月越发欣赏此人了,心中不禁动了一个念头,不过在这之前她得说服这何老板将戏园子盘给他们才是。
“何老板不用撵我们,你的意思我都懂,也都明白,但我还是想盘下这个店。”见何老板想说什么,她笑着道:“何老板顾虑不外乎怕咱们生意做不下去,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既然吃这碗饭,没有这点子自信还不如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再说了,一个戏园子立于世靠得是什么?是靠那些肮脏的手段?难道不应该是戏,是角儿吗?”
“可你们就这点儿人,若是请不来红角儿,可该如何是好?”何老板怔忪道。
秦明月自信一笑,摆了摆手,“我就是角儿啊,我们这里个个都是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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