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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这个年代十七岁已不算小,而她和他有一门亲事在即,还有那样一段不堪的曾经。但是顾舒窈尤不死心,因为通过顾小姐的记忆,她隐约记得六姨太过门后也去过两年学堂。
民国的教育并不成体系,特别是女性的教育,有的即便上了学往往也只是读两年私塾、学堂。稍微正式些的则是外国人在中国开办的女子教会学校,这样的学校在盛州就有两所,而她上次就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招生简介,招收预科生与插班生各二十名。
顾舒窈明白纸是藏不住火的,顾小姐的身份与经历将她紧紧束缚,她必须尽快去获得一份学历,或者说仅仅是让她曾经所学的那些知识让别人看起来能有源可溯。虽然今天的事情纯属偶然,但顾舒窈想去上学的念头其实已经升起许久了,自从她那次在殷鹤闻房中看见了英文课本,她便已经开始打算,只等着机会到来。
然而这并不容易,因为在这个年代,在所谓的传统中,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终其一生有没有自我抉择的权力。而在帅府,她,这个名叫顾舒窈的女人的命运,就掌握在她的未婚夫殷鹤成的手中。
顾舒窈原以为殷鹤成在外接受过教育,或许会考虑一下,不料他一口便回绝了。也是,他虽然是从日本留洋回来的,上的却是陆军军事学院,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命令与服从,而他往往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没有这个必要?这句话听着真让人生气,他完全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还旋的余地,因此顾舒窈也给了他脸色看,没有伸手去接他递给她的单词簿,任他的手悬在空中。
殷鹤成敛着眼看她,眉头越皱越紧。顾舒窈完全没有顾忌他的脸色,既然他说连上学的必要都没有,那么即使她现在求他也没什么用,索性破罐破摔,朝着他冷冷一笑,三言两语戳穿他:“呵,没有这个必要?口是心非!殷鹤成,你自己不也喜欢戴绮珠那种读过书的女人么?”
顾舒窈知道殷鹤成最不喜欢她当着他的面提戴绮珠,特意说来刺激他。
她刚说完,就听见卧室房门响了一下,是门轻轻磕在了后面墙壁上的声音。他们同时回过头去,原来是殷鹤闻不小心撞在了门上。看他那个狼狈的模样,大概就是害怕他们吵起来,已经准备偷偷遛开了。如此倒好,殷鹤闻反而没有走成,还招来了门外的佣人进来查看。
殷鹤成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时脸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见他将不紧不慢地那张纸夹在单词簿里,往办公桌上轻轻一抛,然后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微微挑眉:“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这样想是怎样想?顾舒窈一时还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而他已经在说别的了,“我今天回来是特意来告诉你,明天晚上有一个酒会,你要陪我去。”说着,又往前进了一步,轻轻拢着她的手臂,低过头在她耳边轻语。这样的姿势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暧昧亲昵,可他其实说的是,“明晚到场的都是盛军的高级军官,别丢我的脸。”,语气也是冷的。
她还在为他不让她上学的事生气,直接扬起下巴,同样冷冰冰地答复他:“那我不去可以吗?”分明是想做出剑拔弩张的架势,可她没有注意到他与她距离之近,抬头的瞬间,她的脸颊正好从他唇边擦过。
就像触电一般,顾舒窈连忙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仍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待她站定后才开口,“如果他们没有邀请你,我也不会让你去。”接着,他又道:“我给你聘了两位礼仪教师,已经在楼下了,她们会教你学习西方文化和礼仪。你不是想学东西,正好可以学学这些,明天下午我来接你。”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完全不给她拒绝或接受的选择。
后来顾舒窈才知道,是殷鹤成的叔父殷军长在家举行酒会,还特意指名邀请了她。
不一会儿,那两个礼仪教师便上来了,请顾舒窈一起去帅府顶层的舞厅练习,那两个礼仪教师许是看着她心情不佳,在她面前有些拘谨,顾舒窈不愿为难她们,便也跟着去了。
顾舒窈之前听说过帅府设施齐全,却没想到单单一个舞厅就有这么奢侈,舞厅一半露天,一半是室内舞池。室内舞池铺的是当下最时髦的“弹簧地板”,舞池周围则装了十几厘米厚的磨砂玻璃,底下是彩色灯泡,一打开光彩炫目。而露天舞厅周遭则围满了盆栽花卉,因为是冬日,渐次摆的是山茶、大花蕙兰和一品红。
因着顾舒窈的身份,两位教师都对她格外客气,她们教她的不过是些西式礼仪、跳交谊舞、以及教她穿高跟鞋走路,如何走得姿态优美。若是对曾经的顾小姐来说,这的确有些难,可顾舒窈都会。她只需装模作样把握一个度就好,既不要显得太笨,也不要一眼就让人看出她会。顾舒窈不想折腾她们,也不愿折磨自己,所以一天下来也还算顺利。
第二天下午,顾舒窈午觉刚醒,五姨太便来了。顾舒窈平时和她打交道并不多,有些意外,只见她笑着跟顾舒窈打了声招呼,便指挥着几个佣人进来,推着几两三层的小推车,车上放着各式的礼服、镶钻皮鞋还有珠翠宝石。
顾舒窈看这架势吃了一惊,五姨太在一旁道:“我和永平百货的王经理相熟,雁亭便嘱咐我去吩咐一声,哪知王经理送了这么多过来。”五姨太看了眼顾舒窈现在的穿着,暗自担心她不识货,特意指着那些衣裳道:“啧啧啧,这些可都是照巴黎最时髦的花色和款式缝制的,盛州城找不着第二家了!”
顾舒窈看了一眼五姨太说的衣裳,都是些西式的洋服。她并不想去什么酒会,意兴阑珊,全权由五姨太挑选。五姨太见她皮肤白,特意帮她挑了身淡紫色的西洋式长裙,胸前用一条流苏型金刚钻项链点缀,耳上也戴了两只别致的镶钻耳钉。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给顾舒窈化妆,只搭配洋裙的颜色描了淡妆,然后又给她做了时下最流行的卷发,乌黑的发梳下来正好挨着肩膀。
五姨太在一旁啧啧称赞,扶着顾舒窈走到穿衣镜前,她看了眼镜中的自己:顾小姐本来就生得肤白貌美,如今淡紫色的洋裙搭配尖头高跟鞋,衬得她肤色白得发亮。她又偏过头看了眼,耳上的那只金刚钻折射着灯光,一晃一晃的,耀得她睁不开眼来。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曾经旧派的顾小姐居然可以变成这个样子,俨然是名媛淑女的模样了。世上没有谁不爱美,她照着镜子对着这个陌生的自己欣赏了一番,不觉露出笑意,这似乎与她印象中风姿绰约的民国佳人有几分接近了。
“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和雁亭真是郎才女貌。”
郎才女貌?五姨太这句话突然点醒了顾舒窈,他这样精心地让人打扮她,不过是让他自己脸上有光,而她不过是一件被他带着出去展示的附属品,她为什么要称他的心?
正出着神,门口的佣人喊了一声少帅。殷鹤成一身西装走了进来,顾舒窈转过身,正好迎上他的目光。他的脚步稍稍一顿,面上隐约有笑意,然后朝着她走过来,扶住她的腰问:“都学会了么?”
她笑了笑,“不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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